醫院人文
香附草
香附草
■ 房廣星
鄉下孩子的童年,似乎總與無數的植物有牽扯不斷的聯系。就像那些永遠存在于童年記憶中的田野,青草,牛羊,露珠,彩虹,星星……
或許,香附這樣一種植物,這樣一種藥物,從我開始學習中藥學這個專業開始,開始接觸香附這種藥物的一刻,我就無法控制地把自己拉回到鄉下那個環境里去,拉回到村子南端那道寬闊的水渠邊和那些長滿了水渠兩岸的香附草。
那道水渠有多寬我說不清,只是在兒時的記憶里感覺很寬。水渠在村子的南部,北面是一個很大的果園,我和小伙伴們在秋季果子成熟的時候常常不顧圍繞果園的荊棘籬笆,鉆進去偷摘蘋果或山楂,惹得看園子的老爺爺破口大罵。很多年后,當我再回到老家,憑記憶循“舊路”去尋找這些深深地印在我兒時記憶里的事物時,卻總是失望而歸的。這些年,眼看著我小時候的村莊不斷擴大,不斷侵占成片的農田,而蓋起房屋,或工廠,然后閑置下來,等待升值。我困惑,也痛心。我特別懷念小時候那大片的田野,懷念那道在村子南部靜靜存在的水渠,水渠旁的果園,地瓜地……
我對那道水渠的記憶更多地不是停留在果園和地瓜地上,盡管偷果子的童年樂趣讓我知道自己曾經的年少,盡管地瓜地里那些高舉著的紫色的地瓜花也曾緊緊抓住我少年的目光和心情,還有不時附在地瓜葉子上面綠色或近紫色的豆蟲會惹動少年的活力與好奇。但離開故鄉好多年后,當那樣的少年時光永遠不再之后,留存在我記憶里并且更鮮活的,卻常常是長滿了水渠兩岸的香附草。
當然我無法為自己找到一個理由來說明對香附草的特別記憶,也實在沒有。香附草本身也沒有什么可以值得一個鄉下孩子去記憶之處。這種草嚴格來說在鄉下并不是一種優質的草,甚至可以說是最容易被舍棄的。因為香附作為草類,其地上的葉子粗糙,堅硬,少水分,牲口不喜歡吃,而且在那個年代,打了草要背到生產隊去過秤積工分,打這種草質堅硬卻又沒有份量的香附背到生產隊的牲口院里去換工分,絕對是最差選擇。特別是香附草因為其地下有根莖,在土地里附著力強,打這種草特別容易把手劃破。
但事實是,這些并沒有妨礙我對香附草的特殊記憶。
這樣的記憶來自于一個少年的獨處與遐想。對一個鄉下孩子來說,下學后的時光漫長而無聊。那時候沒有電視可以看,沒有書可以讀,除了與伙伴們瘋玩,就是背上草筐,到田間地頭,打上一筐草,或背回家喂自家的豬羊,或背到生產隊的牲口院里“賣”掉,幫家里的大人們掙幾個工分,等到秋后的時候多分幾斤糧食,好應付一整個冬天和春天的饑餓。我喜歡一個人來到這道水渠邊,不是為了打草,而是為了一個人坐在長滿了香附草的渠岸上,手捋一把香附的葉子,或拔幾根白茅根在嘴里咀嚼。然后,呆呆地看著水渠對岸的田野,或在田野里忙碌的鄉親們?;蛘吒纱嗵稍谙愀讲萆?,根本不顧堅硬的葉子刺痛了皮膚,看藍藍的天空,在藍藍的天空上閑閑地行走而過的白云……
幾十年后,我坐在城市狹小的空間里來回憶這些時,卻并不覺得那樣的“神游”的無聊和狹隘。相反,我覺得那個少年的自己才真的闊大,真的幸福,真的詩情畫意。中年的自己開始無法克制地思念那些下學后閑暇的時光,那些長滿了水渠的香附草,及各種植物們散發出來的清香氣味。那樣的少年時光或許平淡,沒有故事,但我想,這些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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